
艾瑞克森:球?
卡罗:跳房子游戏。
艾瑞克森:跳房子。你住在哪儿?离公园近吗?
卡罗:不。
艾瑞克森:在哪儿?
卡罗:我住很远。我只是到这儿来玩。
艾瑞克森:你住很远的哪里?
卡罗:瑞丁 (Reading)。
艾瑞克森:那是哪儿?
卡罗:宾州。
艾瑞克森:宾州。(小小声地)你多大啦?
卡罗:五岁。
艾瑞克森:你五岁了。
卡罗:或许三岁,我想,也许四岁。
艾瑞克森:三岁或四岁。你最喜欢这公园的什么?
卡罗:我喜欢跟我爷爷来这儿看他的朋友。
艾瑞克森:你希望他们现在在这儿吗?
卡罗:不要。
艾瑞克森:这儿有很多树吗?
卡罗:有树,有长凳,还有个小商店。
艾瑞克森:附近有人吗?
卡罗:那时候吗?
艾瑞克森:现在。
卡罗:现在,有,思。
艾瑞克森:什么人?
卡罗:教授。
艾瑞克森:你才三或四或五岁,你从哪学来像"教授"这
么有学问的字眼? (卡罗笑)
卡罗:思,我知道现在和那时的区别。
艾瑞克森:你怎么能知觉现在却站不起来?
卡罗:我在那个过去时刻感觉不到我站不起来。
艾瑞克森:现在你能觉察。
卡罗:很奇怪.
艾瑞克森:是的。要不要我跟你说个秘密?
卡罗:我好想听。
艾瑞克森:现在,所有在这儿的人都忘记去听交通的吵杂声,(艾瑞克森笑)我从没要他们当个聋子。突然,瞬间他们又听到交通噪音了。你们之中多少人是处于催眠状态?(有此人已闭上眼睛)环顾四周,你会看到很多静默不动的人。
(对卡罗说)闭上你的眼睛。(卡罗闭上眼睛)闭上吧,享受酣然的睡眠,在非常舒服的催眠状态中,你们也一样,(艾瑞克森对其他人说)你们也是。现在,闭上你们的眼睛,全都进入深沉的催眠状态,有上万的脑细胞能运作,你会学到你要学的。
在教精神科住院医师时,我会给他们一本书,要他们回家去读。我跟他们说:"今天算起三、四个月后的某天,我要跟所有人开会。你们最好把书看完,提出心得报告。"他们知道我是当真的。有些住院医师是很好的被催眠者,大约四个月后,我找他们开会说:"记得吗?我曾要你们念一些书,现在是讨论的时候了。"那些不是被催眠者一听我这么说好高兴,因为他们念了我指定的功课,提出心得报告当然不是问题。
那些很好的被催眠者的住院医师看起来既不开心又苦恼,当我一个一个点名时,他们很不高兴地说:"对不起,艾瑞克森医生,我忘了念那些书了。"我会告诉他们:"我不接受藉口。我要求你看书,而且三、四个月前就告诉你,好让你准备报告,现在你却告诉我还没念?你知道书名和作者吗?"他们会告诉我书名和作者,再次道歉。我会说:"把纸和笔拿出来,每个人都总结一下,你认为作者在第三章的重点是什么,第七章还有第九章的重点又是什么。"他们失去控制地看著我说:"我们怎么会知道?""咦!既然你们知道作者和书名,那就是一切了。你们都乖乖坐下,摘要说明这三章。"他们坐下来开始写:"我认为作者在第三章讨论了a、b、c、d、e、f、g,还有一连串的……在第七章,我认为作者说明……"然后又列出一些主题。"在第九章,我认为作者阐述……"之后我拿出那本书,要他们看第三章,再看看他们的报告。他们会问:"我怎么会知道的?"他们在催眠状态时其实已经念了书,只是想不起来。好玩的是,他们竟有一个比从大脑出来好得多报告。这事发生几次以后,他们不再害怕陷要提出读书报告的讨论会,因为知道自己一定可以做得很好。(艾瑞克森笑了,看著卡罗)
卡罗,我要你很快醒过来。温柔地、舒服地醒过来。
对于挂在那儿的吸血鬼,你有什么看法?(艾瑞克森指著)白天那是他住的地方,晚上他活过来,以血维生。(卡罗笑)现在你们全都看到吸血鬼。你看,如此一来他就不需要棺材,没人怀疑他是谁。
(卡罗移动手臂)
(跟卡罗说)你要我为你算命吗?
卡罗:好啊!
艾瑞克森:(艾瑞克森看著卡罗伸过来的手掌)你看这条线--你看到"日X\、力一三'几个字了吗?那是公园的名字。
卡罗:什么的名字?
艾瑞克森:公园的名字。
卡罗:公园。
艾瑞克森:在宾州。你到那儿去看你爷爷吗?你喜欢去在瑞丁的小公园吗?在宾州吗?我怎么看起手相来了?
卡罗:什么?
艾瑞克森:我怎么看起手相来了?
卡罗:不赖呀!(卡罗笑,把手放下)
艾瑞克森:我干嘛谈到吸血鬼?我是怎么说到吸血鬼的?吸血鬼曾为童年请命。
席佛德:什么?
艾瑞克森:请命--童年利益。
安娜:为什么东西请命?
席佛德:对小孩的影响吗?
艾瑞克森:不是,是利益。
席佛德:利益。
艾瑞克森:(对团体说)我正在说的是小孩会思考的事,而看手相是另外一个有用的事。至于吸血鬼,和瑞丁公园完全不相干,则我用来引导她的失忆,并将其注意力从这张椅子转移到瑞丁公园、到她的童年、到她的过去的引线。我没有告诉她要遗忘。(跟卡罗说)我在说些什么?
卡罗:我没听懂。(笑)
艾瑞克森:她没听懂。(笑)你们全都被师长父母教过:"当我跟你说话时看著我,当你跟我说话时也该看著我。"她来这里听我的课,而我唤起她早年的行为模式。
(对克莉丝汀说)即使我在谈论她,她仍然没听懂。
(对卡罗说)你什么时候离开有个瑞丁公园的宾州?
卡罗:高中以后。
艾瑞克森:我怎么知道你和你爷爷去过瑞丁公园?
卡罗:(耳语)我告诉你的。
艾瑞克森:(和卡罗的耳语同时发生)他去过,不是吗?你喜欢去看他的老朋友。还有其他你不想让我知道的黑箱秘密吗?(笑声)
在治疗中,实际在做治疗的是病患,你不过是提供一个适当的氛围,让他们提出因某种理由压抑许久并已遗忘的事。
所有的交通噪音又没了,这不是很有趣吗?(艾瑞克森笑)现在你们又听到了。
好啦,让我们移向三个不同的方向,可能是理性的,可能是情绪的,也可能是动作的。有些人就是动得比别人多。
好,从这个地方移到那个地方的能力……北极熊能住在北极而非南极,企鹅住在南极而非北极。动物是受限的,它们住在海岸线之上、之下,或沙漠中、热带雨林中,我们能住在任何地方,这是人类的特色。
我们有情感,或者说背情绪的生活,此外我们还有认知,或者说是理智的生活。我们从小就被教导要强调理智(intellectual),好像这真是件了不得的事,重要的是人类拥有这些不同的层面。
有一年,我在凤凰学院教一群牙医、医师和心理师催眠。课从晚上七点到十点牛,学员来自优马镇(Yuma)、旗杆镇(Flagstaff)、台地村(Mesa)和凤凰城,下了课他们都要回家。第一学期有位来自旗杆镇,名叫玛莉的心理师。从第一堂课,只要我开始上课,她马上进到很深的催眠状态。我叫醒她。她表示从没学过催眠,也不会当过被催眠者,她自己也非常惊讶就这么进入催眠状态。她大约三十到四十岁,是心理学博士班的博士候选人。我叫醒她,要她保持清醒。可是一开始上课,她很快也又进入很深的催眠状态。我得再一次叫醒她,跟她说:"保持清醒。"可是没用,只要我一讲课,她就进到很深的催眠状态。整个第一堂课,她都在深度的催眠状态中,一直都是,因此我放弃叫醒她了。
学期中时,我想用玛莉做催眠示范,因此将她从深度催眠状态中唤醒,并要她带来一些童年记忆。玛莉醒过来说童年唯一能记得的是蝴蝶袖和竹丛。我问那意味什么。她不知道。我试了又试,但那就是我所能得到的了--蝴蝶袖和竹丛。
下一个学期她又选这门课,老样子,每堂课都进入并停留在催眠状态中。第三次选修时,我心想:好吧!既然我不能从她那儿得到什么,那么就来创造一个让玛莉能教我们什么的情境。
我跟玛莉说:"我要你进到很深很深的催眠状态。"
首先我说明人们活著有理智、情绪、动作等不同层面。我跟她说:"进到深度催眠状态,非常深的催眠状态,找一些情绪出来,一个你不敢知道意义的情绪。"我跟她说那会是个非常强烈的情绪,而她会将它带出来,"不带知识、没有理智的理解,只把情绪挑出来,就只有情绪。"
玛莉醒过来,抓著椅子把手非常僵硬地坐著,汗水从下巴和鼻子滴下。我问她:"有什么麻烦吗?"她说:"我好害怕!"她只动了动眼珠,没办法挪动身体其他部分,当然,除了动嘴说:"我好害怕!好害怕!"她的脸色非常苍白。我问她能不能牵我的手,"能。"我问她要不要牵我的手,她却说不要。我问为什么,她说:"我好害怕!"
我请班上其他学生留意玛莉并跟她说话。有些学生受不了看到玛莉如此恐惧。全班都看到汗水流下她的脸,滴呀滴,她的脸色灰白,眼球只能有限度地移动。她从喉咙角落发出声音,僵直地抓住椅子扶手,呼吸好短、好小心。
当然,全班也很高兴玛莉从催眠状态中醒来,并带来非常强烈的情绪,可是我又告诉玛莉:"回到催眠状态中去吧,回到那个你带来这个情绪的催眠深度去,将理智层面的东西也带出来吧。"玛莉醒过来,抹了把脸后说:"真高兴那是三十年前的事。"当然,我们都很想知道三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说:"我们住在山边,那儿有道深深的峡谷,一道裂缝,就在山边。我妈妈总是警告我别靠近它。有天早上我出去玩,忘了妈妈的警告,我在那深谷边徘徊,看到一根铁管横跨过它。那铁管直径将近四十公分宽。我把妈妈的警告全丢在脑后,心想如果双手双脚并用地顺铁管而下,一定很好玩。
"感觉差不多要到了时,我往上看距另一端还有多远,这么做的同时,我也看到了峡谷有多深。那可真是可怕,可是我还在半路上,我顿时吓呆了。僵在那儿半个小时,思考如何脱困。最后我想到个法子,眼睛盯著铁管,非常小心地慢慢往后爬,脚一碰到地面,我转身就跑,躲到竹子丛中,在那儿待了好久好久。"
我说:"玛莉,故事的其他部分呢?"她说:"那就是全部了,没有其他了。"我说:"还有一些呢。"玛莉说:"我不记得了。""那就下次上课时提出续集。"
下一堂课,玛莉来时胀红了脸。她说:"告诉你这事可真丢脸。我下课回旗杆镇时已经过了凌晨一点。我回到家叫醒妈妈,告诉她我怎么爬上那铁管想跨越峡谷,心里想她一定会狠狠揍我屁股。结果她说:'我可不想为你三十年前做的事打你屁股。'可是当我试著入睡时,屁股痛了一整晚,到现在还是。你看,我这么想被打,我妈妈却不打我。我倒希望她打我一顿。我屁股好疼。"
我说:"玛莉,还有什么吗?"玛莉说:"没了。这刺痛的屁股就够多了。"我说:"下堂课你会带来这故事的续集。"她说: "就这些了,没别的了。"我说:"好吧。"
下堂课玛莉来了,她说:"我的屁股不疼了,这就是续集了。"我说:"不,玛莉,你能告诉我们故事的另一个部分。"玛莉说:"我不记得其他部分。"
我说:"看来我要问你一个问题,你才会告诉我们另一部分。"玛莉说:"你要问我什么?""很简单,你怎么跟你妈妈解释你没准时回家吃午饭?"玛莉说:"喔!那个呀!我是错过了午饭时间。我跟妈妈说被一群土匪逮住,他们把我锁在一个有厚重木门的大洞穴,我花了好几个小时才用双手把门撬开。接著我发现双手没有血迹,所以我得把手藏在桌子底下。我希望妈妈会相信这个故事,我死命地希望如此。她看来只为我被一群土匪关在洞穴中的故事稍微逗乐了一下。"
我说:"还有什么吗?"玛莉说:"没了,就这些了。"我说:"好吧!下堂课再把续集带来。"玛莉说:"再也没了。"我说:"喔!有的!"玛莉下堂课来时说: "我想了又想,没有其他的了。"我说:"看来我得再问你一个问题了。告诉我,玛莉,你回家时是从前门还是后门进去的?"玛莉刹那间红了脸,说:"我带著很深的罪恶感,蹑手蹑脚地从后门进去。"然后她挺起身来说:"我现在知道其他一些事了。就在爬过峡谷的调皮行为不多久,我妈妈心脏病发作被送到医院,有面竹子图案的屏风围在病床四周。我坐在那儿看著妈妈躺在床上,我知道因为我想爬过峡谷而使得妈妈心脏病发作,我为自己置妈妈于死地而愧疚不已,感受到可怕的罪恶感,非常可怕的罪恶感。我怀疑那是否就是我选修心理学博土班的原因--想追索这被深深压抑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