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威尔准时在星期二晚上六点出现,我们全都盛装以待。汗水从他脸颊流下,他发现自己很难安坐著。我说:"我为你邀请的女士还没到,我们好好享受等她的这段快乐时光。"威尔并不愉快,他坐立不安,一直看著前门,抱著希望地看著我太太,又抱著希望地看著我。我们聊天,最后一位非常漂亮的女孩在迟到二十分钟后出现。威尔看来吃惊又害怕。我为他们介绍彼此:"威尔,来见琪曲。琪曲,威尔要带我们四个人出去吃晚餐。"琪曲高兴地拍手笑著。我说:"琪曲,顺便一问,你结婚几次了?"琪曲回答:"喔,六次。"我问:"你离婚几次了?"她回答:"六次。"(艾瑞克森笑)威尔脸色发白。我说:"威尔,问问琪曲要到哪儿用餐。"琪曲说:"喔,威尔,我想去中央北路的金鼓槌。"我太太说:"我也是。"我说:"那是家好餐厅,威尔。"威尔发抖。我说:"走吧!要我扶你吗,威尔?"他说:"不用,我自己能走。我怕我会昏倒。"我说:"前门廊有三个台阶向下。别昏倒在台阶上,你会伤了自己。等到了草地再昏倒。"威尔说:"我不要昏倒。也许我能走到车子那。"当他走到车子──我的车,我知道自己要开车──威尔说:"我最好抓著车子。我要昏倒了。"我说:"在这儿昏倒是最完美的了。"琪曲说:"喔,威尔,跟我坐在后座。"威尔颤抖著爬进车子。
到了金鼓槌的停车场,我停在最远的一头。我说:"威尔,你出去后可以昏倒在停车场上。"威尔说:"我不要昏倒在这里。"琪曲和我太太都下车,我们走向餐厅。沿路我一直指著(艾瑞克森比划著):"有个好地方可以昏倒。啊,有个好地方可以昏倒……又有个好地方可以昏倒。这是另外一个……"他走到餐厅前门,我说:"你要在门内或在门外昏倒?"他说:"我可不要昏倒在外面。"我说:"那好。咱们进去,你可以昏倒在那里。"
我们走进去时,我说:"威尔,你要哪张桌子?"
他说:"找张靠近门的。"我说:"在餐厅较远的那一头,有个高出来的包厢,里头有舒适的雅座,我们就坐那儿用餐吧,还可以看到整个餐厅。"威尔说:"可是走到那儿前,我会昏倒。"我说:"没关系,你能(艾瑞克森比划著)昏倒在桌 .,或这 .桌子,或那张桌子。"威尔走过一张张的桌子。
我太大坐在雅座的一边,琪曲说:"威尔,你走到了。"然后在他旁边坐下。我太太坐在他的另一边,我则坐在外面的位置。威尔坐在雅座中,左右各有一位女士包夹著他。
女服务生进来,问我们要点什么菜,她说的一些事冒犯了我。我严厉地说她,她则很生气地回我。第一件事你们知道的,我们彼此叫骂、咆哮。餐厅中所有的人都转头看我们,威尔很想躲到桌子底下。我太太抓住他的手臂说:"我们最好看著他们。"最后女服务生很生气地走了,换经理来了,想知道有什么麻烦。我又和他起了争端,彼此咆哮。最后他也走了。
女服务生回来说:"你们到底要点什么?"于是我太太点了她要的,我也点了我要的。女服务生转头问琪曲:"请问你要点什么?"琪曲说:"我的绅士朋友要鸡肉,所有的白鸡肉,还要一个烤马铃薯,不要太大,也别太小。他还要酸乳和调味料。至于蔬菜,我看给他来一盘煮熟的胡萝卜,再给他一些硬壳面包卷。"然后她点了自己要的。
整个晚餐,琪曲不断告诉威尔吃些什么,什么又慢一点吃,她监督他所吃的每一口。贝蒂和我享用晚餐,琪曲享用她的晚餐。对威尔那可真是地狱。当他走出去,琪曲说:"威尔,当然该由你付费。威尔,我想你该给这位女服务生一笔小费。这真是顿美好的晚餐,给她……"她指定了小费的数目。当我们走出去,我继续建议威尔:"这是个可以昏倒的好地方。"直到我们走到我车子,他坐进去后,我沿路指出所有他能昏倒的停车位。
回到家时,琪曲说:"威尔,进去和艾瑞克森医生及他太太聊聊吧。"只见她牵著威尔的手臂,拖著他进来了。闲聊后,琪曲说:"我好喜欢跳舞。"威尔得意洋洋地说:"我不会跳舞。"琪曲说:"太好了,我最喜欢教男人跳舞了。即使这儿铺满了地毯……你有唱机,艾瑞克森医生,放些舞曲吧,我要教威尔怎么跳舞。"最后琪曲说:"真的,威尔,你可真是天生舞者,我们去舞厅跳舞,来个愉快的舞蹈之夜吧!"所以威尔不情不愿地走了。他们跳到凌晨三点,然后他送她回家。隔天早上他妈妈准备早餐时,威尔说:"我不要软的煮蛋,我要煎蛋;我不要三片贝果,我要两片吐司、一杯柳橙汁。"他妈妈(轻声)说:"但是威尔……"他说:"不要对我说'但是',妈,我知道我要什么。"
那晚他回家后,爸爸跟他说:"我在《周末邮报》上帮你看到一则好报道。"威尔说:"我带了《警察报》回来,我要看《警察报》。"
(向著团体)对外国人来说,《警察报》是……你要怎么形容《警察报》?它很赤裸,《警察报》充斥著教人毛骨悚然的报道,只描述各种犯罪,尤其是性犯罪。
他爸爸觉得很反感,威尔却说:"下星期我要搬出去住。我要住到自己的公寓去。我要做我想做的事。"
他打电话给琪曲,那个周日他带她出去吃晚餐,之后去跳舞。他们继续交往了三个月。威尔来看我时说:"如果我不再和琪曲约会,会发生什么事?"我说:"她已经离过六次婚,如果你走出她的生命,她会知道怎么办的。"他说:"就这么办。"他不再约她,开始和别的女孩约会。他转介他的姐姐、姐夫和外甥来让我为他们做治疗。有一天,威尔带著一位年轻女孩出现:"M小姐怕说话,怕出去玩。她只是待在家里,出去上班,可是不说话。下星期我要带M小姐参加一个所有朋友都会参加的宴会,她不要去。我要你让她去。"然后威尔离去。
我说:"M小姐,显然威尔很喜欢你。"她说:"是的,但我怕男人。我怕生。我不要参加宴会,我不知道可以说什么。我就是没办法和陌生人说话。"我说:"M小姐,我知道所有人都会参加那个宴会并交谈,那是他们能做的,可是不会有一位好听众。所以你要成为那晚宴中最有价值的来宾,因为每个人都将有一位聆听者。"威尔和M小姐结婚了。他飞到优马镇带著M小姐、飞到土桑市带著M小姐、飞到旗杆镇带著M小姐吃晚餐。他搭乘凤凰城所有的电梯和电扶梯。他现在是新车代理的主管。那趟金鼓槌之旅教会威尔走进有电梯或电扶梯的餐厅、药房和建筑物,教会他带女人出门而不会昏倒在任何地方。(艾瑞克森暗自发笑)是威尔告诉他妈妈他要吃什么,是威尔告诉他爸爸他想要看什么……而且是威尔告诉他的父母他要住哪里。
我所做的,不过是安排一次餐厅之旅,安排女服务生和经理跟我的精彩争辩。经理、女服务生和我有段愉快时光,威尔发现他竟然能安然度过,(艾瑞克森笑)也能安然和一位离婚六次的女人相处。他跟那位漂亮、离过六次婚的女孩学跳舞,不必花好几个星期做心理治疗。他需要家庭治疗,但我让威尔自己做。我所做的是,向威尔证明他不会死。(艾瑞克森笑)我这么做时,还真享受了一段好时光。许多治疗师念书、接案,这星期要做很多这样的事;下星期要用不同的方式做这么多事,一再遵循相同的规则……这星期这么多事,下星期这么多事,这个月这么多事,下个月这么多事。威尔所需要的是发现他能过街,能进餐厅。他曾绕道几个街区的远路,只为了避开餐厅。我指给他看所有能昏倒的好地方,能死……(艾瑞克森笑)但他发现生命实在太美好,而且自己完成了治疗的其他部分。M小姐现在是七个小孩的妈,拥有很好的社交生活,因为每个人都喜欢有个好听众。你看,我不相信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弗洛伊德确实对精神医学和心理学贡献了很多很好的看法,可是很多看法是精神科医生和心理学者早该发现,而不用等到他来告诉他们的。他也发明了一种宗教叫"精神分析"──那个宗教或治疗适合所有人、所有性别、所有年龄、所有文化,以及所有情境,而那些情境却是弗洛伊德也不知道是什么的情境。精神分析在所有时间适合所有问题,弗洛伊德分析摩西(Moses),我敢以任何赌注打赌,弗洛伊德从来没与摩西有任何形式的接触。他不知道摩西像什么,如何能分析摩西?况且摩西时代的生活远不同于他自己的时代。再说弗洛伊德也想从爱伦坡(Edgar AllenPoe,编注:1809-1949,英国著名短篇小说家)的著作、信件及报章报道来分析他。依我看,任何医生想要从报章杂志上相关的故事和给朋友的信件来诊断盲肠炎,都应该依法判刑。(艾瑞克森笑)但弗洛伊德从有关爱伦坡的闲话、道听途说和著作分析他。他不知道任何有关这个人的事。弗洛伊德的门徒分析爱丽丝漫游仙境。而爱丽丝漫游仙境纯粹是个虚构故事,但分析师还是分析了。
在弗洛伊德的心理学中,不管你是独子还是十一个小孩中的一个,独子有和十一个小孩中的一个一样多的手足对手。即使小孩从来不知他的爸爸是谁,还是有父亲固著(fixation)和母亲固著,也总有口腔固著、肛门固著、恋父情结和恋母情结。这些所谓的事实根本没有什么真正的意义。那只是个宗教。我还是感谢弗洛伊德贡献给精神医学和心理学的概念,他还发现可卡因(cocaine)是眼睛的麻醉剂。阿德勒学派(Adlerian)的心理学说,所有左撇子比右撇子写得更好。你看,他把他的理论奠基在器官自卑说(organ inferioritv)和男性对女性的宰制,却不曾看左撇子和右撇子写下的东西,或分析他们的书写,看谁写得比较好。我可以想到很多右撇子医生……不要说很多──医生写的东西是很可怕的,在我看来,左撇子医生写得和右撇子医生一样可怕。